手握杀人刀。

[露中/非国设] 吻我以天堂 01

旧文重写/

——

   从上海到莫斯科的飞机十一点四十起飞,阳光明晃晃刺着人眼睛。往窗外看,目光可以不受阻拦一直延申到极遥远的地平线,同深沉的蓝色天幕相接的地方模糊一片。

   那儿什么都没有。

   巨大的轰鸣声。然后耳膜开始疼痛。我执拗地盯着窗外,看着自己离开地面,恍惚间感受到有什么东西,正像被抽走的丝线一缕一缕从我的身体里抽离。我并不是永久的离开,相反的,我很快就会回来。但是我明白,所有的一切都在我离开地面的这一瞬间发生改变。

   改变永远是这样突兀。我就是在这一刻明白了这个道理。例如结束,或例如开始,一切都是一样的,不可更改,不可挽救。

——

  我第一次见到王耀,是作为他的俄语家教同时借宿而到他家里去。

  十九岁的我年轻,身体和精神是一样的冲动顽固,以至于做出了背着冬妮娅姐姐和我父亲一个人办好了到中国学习的一切手续,并在他们告诉我他们准备把我送到德国去学法律的时候告诉了他们我已经为去往中国而做好了所有准备这样的事。

  我并不后悔。在我那个暴躁的父亲险些将一个喝空了的伏特加酒瓶敲到我脑袋上的时候我这样想。随后,我来到了中国。

  梦寐以求的幻想乡。热情,温柔,鲜活而又温暖——

  不,这些并不存在。

  我同另一个外籍留学生住在一起,享受着比中国学生要好些的待遇。然而他的行径实在令人发指,每天我除了要面对晦涩的中文,繁重的课业以外还要忍受他由于懒惰、邋遢以及性欲旺盛而造成的一系列烂摊子。相信我,要是换做你,有一个隔三岔五就带女孩回来在隔音效果奇差的屋子里浪叫,或者在沙发上打完手炮裤子也不穿就躺着睡觉叫你一开门就要面对他的某个器官,你也会受不了的。

  然而我并没有足够的生活费支撑我出去单独租房,因为冬妮娅姐姐需要负担的并不只有我一个人的开支。娜塔莉亚,我的妹妹也同我一起跑来了中国。老头子不肯支付我的学费,在中国,我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挣钱。所以搬出去的事搁置了一年,我才终于找到机会。

   王耀是我的一个中国同学的表弟。我常从我那位同学口中听到他的名字。我听说他任性又喜欢胡闹,常惹麻烦,却很有趣。本来我们并不会有深交的可能。

   但他作为高二生,兴致勃勃地就要改学俄语,理由是英语的二十六个字母长得不讨他喜欢。这听来简直胡闹,但他父母碍于工作繁忙以及什么别的原因竟然就这样答应了,甚至还找了我的这位中国的同学,来请他帮忙找一个俄语家教。

   也就是我。

——

   我走进王耀的家,见到他。他家装修得很漂亮,开着空调,一打开门冷气就扑了出来。王耀一个人在家,光着脚站在门口的白色大理石地砖上,身上套着蓝白相间的校服,少见的留着长发,笑着抬头看我,我便注意到他的眼睛。纯血的“中国”人,眼当是深褐色的眼睛,我见过的,像黑曜石。他却不同,祖上混入了“蛮夷”的血统,眼眸通透得像颗琥珀,浅色的。

   我有些发愣,下一秒才我住他伸出的冰凉凉的手摇了两下,我那位中国同学向来也不善言辞,一时间气氛尴尬而生硬。

   “您的眼睛可真好看。”但王耀率先一步开口说出了我想说的话,笑得大大方方。显得我更局促。我只好也跟着笑,但确然的放松了一些。然后我说:“我是伊万·伊万诺维奇·布拉金斯基,你可以叫我伊万。”

   他收了手让我们走进去,我俯下身脱鞋,脚踩到冰凉的地砖上,然后听见他故作惊讶地问:“叫万尼亚——难道不行吗?”

   他拉长了最后一个音节,以中式的音调。我又愣了愣,转头去看我同学。可我那同学很明显不明白我要表达什么,最终我只好强行把自己从呆愣中拉扯出来,僵硬地回答他:

   “可以。”

然后王耀咧开嘴笑:“那好,万尼亚,我是王耀。”

——

   家教的生活比我想得要简单,不过并不是枯燥。主要我并不是专业的老师,大部分的王耀依靠学校的课程,额外的东西才会求助于我。或许是开头的热度高,或许是因为起步晚想快些赶上,他显得十分好学并且进步得很快。

   王耀经常叫我到他房间里去,给他改改作业,或者纠正发音。这时候多半是夜色正深,中国的高中生,一天下来没什么空闲。一般我过去的时候,他会只穿一件单薄的棉质睡衣,手撑着头看着桌面上的书,听见我来了,他会头也不回,说:“万尼亚,你来帮我看看这儿……”

   万尼亚。在我小时候冬妮娅姐姐会这样叫我,到我长大,再很少听到这个词。我看着他,过长的刘海垂到脸颊,后面的头发束起来顺到肩膀上。脖子部分的皮肤在映衬下显出一种不自然的苍白,手上的皮肤也是毫无光泽。

   可这些偏偏就越发地吸引我去观察他。他总爱笑,嘴角弯起来,眼睛眯起来,琥珀色的眼眸藏在纤长的睫毛后面。他会轻轻扯我的袖子,然后说:“万尼亚,你再读一遍。”

   他父母不太管他,主要是忙于工作。我在他家两个月也没有见到他们几次,并且向来不在一起。通常他们在深夜回来,然后睡到下午就走,一个在主卧,一个在客房。王耀的房间离他们很远,很多时候或许连王耀自己也不知道父母回来了。不过这些并没有影响到他,他是个很好的孩子,并不是我开始揣测的任性。

   这天仍然是深夜,我坐在王耀身边,他做作业,我看书。周围是一种令人放松而舒适的寂静。这时候王耀放下了笔,我以为他做完作业了,便放下书,正深吸一口气准备站起来,突然他开口用俄语喊我的名字。我感到莫名其妙,但还是下意识要纠正他生硬的发音:“不,应当是Иван Иванович Блакински。”

   我先是快速地念了一遍,然后慢慢地给他拼出来。他看着我念完,在我等待他重复的时候,突然大笑起来,全身剧烈耸动。我有些发愣,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以至于让他笑成这样,笑得眼角渗出眼泪还不肯停下来。

   然而等到他好不容易恢复平静,他抬手擦了擦眼角,然后猛地伸手一把抓住我的衣领嘴唇贴了上来。他用力的抓住我的头发不让我后退,事实上我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要后退。他的另一只手还揪着我的衣领,使我不得不俯下身。他胡乱的咬我,我能感受到的仅有疼痛。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放开了我的嘴,却抱着我,极其用力。

   力道之大,像是遇难之人抱住海上唯一的一根浮木。

——

   我落荒而逃。在他松开我的一瞬间我跳了起来,看着他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应该说些什么的,但是我没有。我只觉得迷幻并且不可思议,他一定是疯了,他的眼神——我看不出来他那是什么眼神!总之,我跑出门,将他的房门摔上,一声巨响将我拉了回来。然而我抬头,看见主卧门前站着的王耀的母亲,她提着一个很大的包,一只手搭在门把儿上,看起来准备进去。她看着我。

   “怎么回事?”她问。

  “什么都没发生。”没有任何犹豫,我向她撒谎,“什么事都没有。”

——

   这只是个闹剧,并且是个很短的闹剧,或者可以把它叫做插曲。第二天依旧是天还没亮透的时候王耀就出了门去上学,我没看见他。我对自己说这件事很快就会被遗忘的就像它根本没发生一样,中国的学生,尤其是高中生很多会发疯的,等高考后他们就好了,这不是他们的错,不是他的错,不是王耀的错……

   我莫名其妙地开始为他辩解,企图让它被揭过去,好让错误的东西结束。然而我没有想到,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我们默契的同时对此时保持沉默了。王耀或许表现得比我更加自然,仍然同我相处,不会的问题还是来问我,眼睛弯起来,漂亮的眼睛不知道总看着哪,总之,他不看我。

   照例的我坐在他身边,是晚上十一点。他还是穿那件棉质的白色睡衣,低头看着作业,笔头抵在下唇。偶尔眨一眨眼睛,刘海垂在脸边,时不时被手拢到耳朵上。从后面看,他的脖颈雪白而细,叫我想起天鹅。我问:“你为什么要蓄长发?”

   他甚至是一动不动,只是在约莫三秒的沉默后,他提出反问:“为什么不呢?”

   我噤了声。他噗嗤一声又笑出来,我心一慌,生怕他再扑上来,手上的书也放下了。可他这次什么都没做,只是顺了顺他的头发,继续写他成山的作业。于是我放下心来,并且天真的认为,他是个好孩子。

——

   这天王耀的父母终于一齐回到家里了,这是很少见的情况。然而不是什么好事。深夜一点半,他们开始争吵,在主卧发出巨大的响声。我被吵醒,坐了一会儿声音变小了,听起来似乎是他们走到了房间里,我准备起来找我的耳塞,我还在摸索灯的开关,房门突然被打开。

   王耀站在门口,穿着他的白色睡衣。客厅的灯关着,他大半的身子埋在黑暗里。

   “你进来吧。”我对他说,然后他走进来,转身关上门,再慢慢转过来,靸着拖鞋慢慢走过来,站在我床边。仍然没有看我。

   “你在这睡吧。”我对他说,然后他才慢慢掀开被子,爬到床上来,抱住我,将脸埋在我胸口。然后我感受到温热的东西流淌。我只能沉默着抱着他,直到他睡着。我抱着他尽量把握住力度让他躺下,他即使睡着了还皱着眉。

我握住他的手腕,手腕内侧摸起来就像一块树皮。

天亮,天亮是个好东西,天亮以后,一切又是新的了。王耀和他的父母一块消失不见。中午他放学回来我又见到他,他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对我笑着说我回来了。看起来很好。

——

上完专业课后我和我的中国朋友一块吃晚饭,在食堂。很喧闹的环境。我想了很久才开口,我问他王耀平日怎样,他回答我说很好,活泼且开朗。于是我知道后面的一切都不用问了。等我们分开后,我一个人在学校里面晃荡,本来我应该去图书馆自习的,但我一整天都心神不宁,没能看进去几个字。最后我出了校门,往西走,那边是很热闹的一个街道。我走在人群之中,漫无目的。

直到我在某一次的抬头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蓝白相间的校服,束起来垂到背上的长发,细而白的脖颈,漂亮的手上夹着一支烟。

是王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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